第五章（第1頁）

還是老大，最先開了口。

“你把一家人鬧得雞飛狗跳，面子上有光了？”

“看看你這樣！根本就不配當媽！”

“我能有今天，全是我自己一步步熬出來的！評職稱的時候，我求爺爺告奶奶，陪酒陪到胃出血，你在哪？我結(jié)婚買房，掏空了所有積蓄，你幫過我一分錢嗎？”

“你眼里只有你自己！自私！冷血！”

我不記得他陪酒陪到胃出血，

我只記得，他剛參加工作那年，為了買一套像樣的西裝去見領(lǐng)導(dǎo)，急得滿嘴起泡。

那時候家里哪有錢。

我翻箱倒柜，最后摸出了陪我出嫁的那對金鐲子。

那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，

我趁著天沒亮，走了十幾里山路，把鐲子當給了鎮(zhèn)上的當鋪。

換來的錢，塞進他的枕頭底下。

他拿著錢，歡天喜地地買了西裝，回來在我面前顯擺。

他沒問錢是哪來的，我也沒說。

一對鐲子，換我兒子一個光明前程，值了。

“對！大哥說得對！”

老二陸向南也從地上爬了起來，

“你就是偏心！你眼里就只有哥哥和弟弟！”

“我是女兒，我就活該是根草嗎？從小到大，什么好東西先緊著他們？”

“你送哥哥去念大學(xué)，你給弟弟買糖吃，你管過我嗎？”

“你問過我想不想繼續(xù)讀書嗎？沒有！你就想著趕緊把我嫁出去，換一筆彩禮好給弟弟娶媳婦！”

“我今天過成這樣，都是你害的！你毀了我一輩子！”

我毀了她一輩子？

我只記得她十二歲那年，學(xué)著村里的大姑娘，非要去冰面上滑冰。

結(jié)果腿抽了筋，掉進了冰窟窿差點淹死，撈上來就發(fā)起高燒，說胡話。

村里的赤腳醫(yī)生說，送縣里吧，晚了人就燒傻了。

三十多里的山路，路上摔了多少跤，我已經(jīng)不記得了。

我不敢停，我怕一停下來，我女兒的命就沒了。

那天，我身上的血，和她沒什么關(guān)系，都是我自己的。

后來為了還醫(yī)藥費，我把家里的牲畜全賣了。

這些，她當然不會記得。

她只記得，我沒讓她繼續(xù)讀書。

因為那場高燒，醫(yī)生說她傷了底子，不能再勞心勞力，要好好養(yǎng)著。

“還有我呢！”

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老三，也站了出來。

他沒像老大老二那樣激動，只是眼里帶著一股子涼薄。

“媽，我是遺腹子。爸死了，你所有的指望都在我身上?！?/p>

“我活了三十年，就像個提線木偶，你愛過我嗎？我爸死了，你也就跟著死了！”

“我甚至覺得，我爸的死，沒準也跟你有關(guān)！你這種性格，哪個男人受得了！”

我的老三，出生時小貓一樣，攥著我的手指就不撒手。

我抱著他，度過了無數(shù)個想隨丈夫一起去的深夜。

我把所有沒來得及給我丈夫的愛，都給了他。

有一年冬天，大雪封山，家里什么吃的都沒有了。

我看著懷里才一歲多的老三，他嘬著干癟的手指，餓得哼哼唧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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